笑笑哈哈哈哈这样笑

A绿,SA。

【SA】关键酶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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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01


见习之后,樱井和相叶之间的话渐渐少了。

他们被分在不同的科室不同的组,跟着不同的带教老师,值班与休息时间几乎不重合,所以见面的时间也变得不多,难得有哪个晚上得以一起睡在宿舍,挤在同一张床上相拥,再没了其他的兴致。

实在太累。

曾经他们想象中治病救人的无上光荣,被从天上狠狠打落,哪里有什么光荣,只有日复一日的忙天忙地,这个病灶怎么切除,那个疾病怎么调药,他们有时自己都看不到希望,却又必须成为别人的希望。

他们自以为优秀的自己,在临床上其实一无是处,现代医学拯救不了所有疾病,他们目前所学,治愈不了任何伤痛。

深夜中他们紧紧相拥,睡前轻声的细语,由“你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你”逐渐变成了“我们还差得远吧”、“今后还要一起努力呐”。

内科书越看越厚,外科结越打越多,少年在残酷现实中敲碎梦境,将血肉模糊与无能为力刻骨铭心,八楼天台背书的身影再没有重叠,食堂饭桌上的话题变成了专业术语,图书馆冷清的文献馆里多了两个常客,他们尝试耗尽一切汲取知识,只为最终重回临床时多添一些武装。

时间在太阳升落间平静走过,当年还在学基础课的那一届学生也到了该实习的时候。

相叶抬头看着大学医院那栋18层高的大楼,樱井在身后捏住他的肩膀。

“加油!”

“加油!”

他们深知自己临床经验空空,却已经尽力用理论将自己全副武装,加油吧,谁不是一步一步成长,谁都有过第一次的临床。

急诊大厅的忙乱一如既往,手术室的绿色大门冰冷如初,护士们依次抽血,医生们顺次查房,谁出了院,谁被宣布死亡,谁大病初愈,谁被确诊绝症,谁在笑,谁在哭,这个白色世界,是干净,是冰冷,是光的颜色,是水的味道,是绝望,也是希望。

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想要成为一簇新的阳光。


02


“是今晚吗?”樱井走到洗手台前,脚下踩中开关,面前的水管中流出水来。

“嗯,你结束后先去,我这边大概要迟一些。”相叶踩下洗手台旁的另一个开关,固定在水管上方的铁箱中掉落出一只洗手刷,正被他接在手里。

“那台换瓣术?”樱井冲完手,也去取洗手刷。

“嗯,希望能顺利吧。”

“安心,主刀可是东川老师。”

两人洗完手,互相点点头,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2号手术室,心脏二尖瓣瓣膜生物瓣置换术。

5号手术室,颅内硬膜外血肿清除术。


03


“樱井!”

中森抬手挥了挥。

樱井立刻从人群中认出他来,向他走过去。

“中森老师,抱歉,让您久等了。”

“没什么,”中森摆摆手,侧过身去叫服务生,“这边点单。”

樱井脱下厚重的大衣放在一旁的空坐垫上,“相叶还在手术,大概还要一点时间才能结束,杉田老师还没来吗?”

“啊,”中森点点头,“你也知道,外科本身就更忙一些,今天快下班时急诊突然送来几个外伤的醉汉,闹得一塌糊涂,杉田临时留下帮忙。”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应该也快要结束了。”

服务生走过来递上两份菜单,中森往樱井面前推了一份,“你看看想吃什么,先点些东西吃下去暖暖身子。”

这一天是樱井和相叶确定入职大学医院的第二个月,三年的实习期后,他们凭借优秀的考核成绩留在了这所集合全市甚至全国高精尖设备、精湛技术、前沿思想和优秀人才的著名医院。


人大概总会对“第一次”更有亲近感,第一次见习的科室,第一个带教的老师,第一次亲手送走的生命,第一例独立治愈的疾患……相叶和樱井也就因此对第一次见习在第一个科室遇到的第一位带教老师有着这样的感情。三年的实习期间,相叶时常抽出时间在中森值班的夜里跑去急诊帮忙。他们会聊些什么樱井并不清楚,或许同他与杉田医生之间无言而默契的相处模式并不相同——毕竟杉田那样随性中带着过分冷漠的性格与中森沉默但温和的脾性完全不同,但每每相叶回到他们一起在医院附近合租的小小房间里,聊起中森医生时,总会说他是一个好医生、好老师,他是一个好人,渐渐的,樱井心里便也留下了这么个印象——中森是个好医生、好老师,也是一个好人,是怎样的好,他却并不十分明白。

时间好像并没有在中森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一如七年前樱井第一次见习时见到的那样——看起来十分年轻,他脸上皱纹很少,并不符合他这个年纪,大概同他平日里并不喜欢做出太多表情有关。

餐前小菜吃了没几口,温过的清酒先上了桌,樱井为中森斟酒,又为自己斟上,尚未举杯,便见中森已经一饮而尽,赶紧拿起方才刚刚搁到一旁的酒盅再次为他斟满。

“中森老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中森举举杯,温酒下肚,话也比平日多了几句,“医院里的事情,哪有多少好事情?”

樱井只得陪着他边酙边饮,旁的话也不再多问,酒过肚肠,大约会把他的烦心事冲淡些许。樱井虽说自己从不相信醉酒消愁,但这并不耽误他理解需要醉酒消愁的人的心情,虽无共情,也多少有些同感。

医院里多少好事情?

入院一个多月以来,脱离了实习生身份的他很快得到了科内两方派系的示好,眼下,倘若他再拖下去,怕是要将双方耐心耗尽,到头来只会两头得罪。

学生时代那些只想凭技术吃饭、凭本事治病、凭热血救人、不道人长短、不沾惹是非的单纯思维早已经不再适用于这个社会,怎么说医院也是一个职场,牵扯各方利益,怎么少得了这些明争暗斗的事情,想孑然一身,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要担起孑然一身的代价,这代价可以轻易毁去一个人的未来,哪里会有谁有那个勇气?

不过是想什么都不顾及地好好做事,却也那么艰难,这便是所谓成年人的世界——勇气被斩首,思想被禁锢,各方因素炼成镣铐,枷锁在身,寸步难行。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饮空了几盅酒也不晓得了,眼前什么时候模模糊糊出现了相叶的脸也不清楚了,只记得鼻间嗅到的那一丝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让他情不自禁地靠近,想把那味道嗅进心里藏起来。


04


樱井猛地坐起身,空气中全是他急促的呼吸声。

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他想。

这几年他总会夜半惊醒,到底也习惯了,只是醒来后从来记不住梦中的情景,倒是记得那种心情,是将他一股一股拧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的压抑。

他看了看床边的闹钟,凌晨四点多钟,大概也不必再睡,他起床去洗漱间冲了个澡,水声渐息,蒸汽溢满被白色瓷砖贴遍每一个角落的房间,他光脚站在被蒸汽熏得氤氲的镜子前,瞧着里头模糊不清的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连他自己也变得不够清晰。

他觉得有些冷,拿过干净的白色毛巾擦干身体,匆匆裹上那件臃肿的棉质睡衣。

不到五点。

突然多出的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他坐在书桌前翻了几页手术图谱就开始有些不耐烦,心里头总是有什么燥热感在催促他去做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晓得的事。

他加了条裤子,上身依旧裹着那件睡衣,双手紧着领子踱步到玄关,慢慢靠近大门,眼睛情不自禁地去瞧那只猫眼,走廊里只有壁灯常亮,于是透过猫眼去看,视野里只有昏暗光景,哪怕是对面的那扇门也不够分明。

他刚想收回视线,却见走廊的声控灯突然亮了起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相叶家门前。

樱井毫不犹豫地拉开门,“你来这里做什么?”

正在口袋里摸索钥匙的二宫和也被吓了一跳,他转过身看到还裹着睡衣的樱井,也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我住这儿,你呢?”

二宫撇撇嘴,鼻子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哼笑,他摇了摇手里那只医药箱,“你觉得我来这里会做什么?”

樱井脸色一变,再顾不得其他,回身从玄关墙上取了自家钥匙,带上门跟到已经摸出钥匙反身去开门的二宫身后,“他生病了?怎么回事?”

二宫低声讲了两句“该死”,钥匙在锁眼里转了几圈,门却纹丝不动,偏偏樱井的声音还叫他心烦,“闭嘴,我只是凌晨接到他的电话,说了句‘救命’就挂了,我哪儿晓得他怎么回事?”他拧着钥匙推门,还是推不开,“这门怎么打不开?”

“我来试试。”后头等得不耐烦的樱井把二宫从门前扒开,他转了几下钥匙,确定门锁分明已经打开,再用力去推门,居然推出一条小缝。

“门后好像被什么……”

他话只说了半句,突然整颗心都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紧,疼得他快要窒息——那条小缝里,渐渐露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他眼睁睁那只脑袋向左滑落,倒在地上。

手下不知该用多大的力气,既怕伤到了门后的人,又想快点进去将他抱进怀里,他只推开可以容纳一人挤进去的狭窄缝隙,而后什么也不顾地往里挤,在二宫进来前,便已抱起侧躺在地上的人朝卧室里去。

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暖气,怀中的人早就从里到外冰了个透,他把他小心放到床上,打开暖气开关,而后走到床边一件一件去剥他的衣服,剥到最后那件T恤时却被人抓住了手。

“放开我。”相叶的眼睛在日出前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冷淡。

樱井翔下意识便放开了手。

“出去。”昏暗中,床上的人固执地瞪着他的眼睛。

樱井翔瞧着他。

“你出去,樱井翔!”

他第一次瞧见相叶对他发这样认真的火,这人过去从来都是软绵绵的一团,笑的时候居多,哪怕不开心的时候,也就是笑得难看些。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变得这样陌生?

可是他的心仍然揪得疼,哪怕是面对这样对他一脸冷漠发着脾气的陌生的相叶雅纪。

卧室的门被敲响,二宫走进来,将医药箱搁在床头柜上。

“樱井,”二宫皱着眉头朝他摇摇头,“你先出去。”

樱井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去,卧室那扇门在他身后合拢,如同前一天晚上一样无情。

他看着客厅,再看看厨房,还是他走前的样子,就连沙发上他帮他叠好的薄毯都还是原样搭在一旁的扶手上。

他走到玄关,那里还留有相叶穿的那双拖鞋,东一只西一只落在地上,是他方才抱起他时就遗落在那里了。他弯下身子想去捡那双拖鞋,却不由自主贴着门坐到地上,脊背后的铁门即使隔着他身上那件厚厚的棉质睡衣也还是很快传来凉意,他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拉着窗帘的那面墙,想象着凌晨时分,相叶雅纪坐在这个地方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冷透了整个人,都不知道去寻找温暖的地方。

他缺失对方十年岁月,十年,究竟可以怎样将人改变?

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他十年。

不过一张机票,不过十六个小时,不过隔着半个地球,又能有多遥远?

为何不归?

为何不归?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离开相叶,他能独自活过十年,而当他做到了的时候,他又开始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明明曾经在抵死缠绵时指着对方的心脏发下永不分开的誓,可是最后说分手,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樱井翔,我烦透了你。”即使是在烦透了他的当时,相叶说出这句话时,嘴角仍是向上勾起的,那笑意掺着悲伤,让樱井只想快点逃离,逃离,逃得越远越好,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他拉着单薄行李一路走一路哭,一个大男人,从街这头哭到街那头。

他不敢去问相叶到底为什么烦透了他,他想他大概应该清楚原因,但他其实又不清楚原因。

他想相叶雅纪为什么不要他,他明明那么爱他,为什么却要把他从他们的家里赶出来?

他拉着行李从天黑走到天明,那行李很空,里面只有他的几件衣衫,他们一起买的所有东西都留在了那个他们的家。

他流浪街头,无处可去,最后一刻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乘上飞往另一半球的飞机。

他以为离开是救赎,谁想离开更痛苦。

樱井翔坐在门后,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从窗帘外将光线渗透进来。

他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十年都想不起归程,因为他早已被驱逐。

“我只想好过一点,所以,请你离开吧。”

十年前的相叶笑着对他说。

他被所爱之人厌倦,被他驱逐出境,他再无家可回,无处可去,他只好离开。

现在呢,为了自己好过一点而将我驱逐的相叶雅纪,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好?

卧室里突然传来剧烈呕吐的声音。

樱井荒凉一片的心重新回归,他爬起身不顾坐麻的双腿,跌跌撞撞跑到卧室门前,那呕吐声变得清晰起来,撕心裂肺得清晰,像是要把整颗心都呕出来。

樱井抬起敲门的手停在门前没有敲下去,他捂住自己的脸,侧过身靠在紧闭的门上。

门里,是他一无所知的相叶雅纪。

而这个相叶雅纪,正用一阵叠一阵的剧烈呕吐,折磨着门外的樱井翔。

那声音像刀,戳在他的神经上,顺着神经纤维传遍全身,让他看上去毫发无伤,却痛得鲜血淋漓。

他终于知道,不管是怎样的相叶雅纪,都能轻而易举伤到这个樱井翔。

因为中间无论隔了多少无法填补的空白,他都始终无法不去爱。

呕吐声终于停了下来,相叶发出轻微的呻吟,樱井攥紧的拳头总算松开,客厅的时钟仍在专心走动,不早了,他该上班了。

他头一次这么理智,在这样的时刻,还记得自己上班的时间。

因为他知道,他确定,这一次,他要长长久久,他要一点一点索回属于他的相叶雅纪,他要给他幸福,再不离开。


05


二宫听到了樱井离开的声音,虽然对方已经尽可能放轻了出门的动作。

他瞧着躺在床上陷入睡眠的相叶雅纪,轻轻叹了口气。

凌晨三点,他接到相叶的电话,听筒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他有些担心地不断询问,对方沉默良久,才传来那句微弱的声音。

“翔,救我……”

二宫眨了眨眼睛,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眼角,他不想去看床上的相叶,却还是轻轻坐在床边,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他摸着他瘦出棱角的下颌,轻轻叹着气。

“你该怎么办呢,雅纪,”他念叨着,“你该怎么办呢……”

“总要活下去。”

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说了这样一句话后,挣扎着睁开眼睛。

“小和,谢谢你,又麻烦你一次。”

二宫背过身去,他走到他的医药箱前乱七八糟地收拾起东西,“你知道麻烦就好。”

身后没有回应。

他转过身看过去,撞到相叶递来的目光里。

“别再折腾自己了。”他对他说。

“抱歉,小和,我只是……”


他只是哭得累了睡了过去,夜间不知几点停了电都没有察觉,再通电后暖气却没有自动重启。

凌晨时分他终于被冻醒,意识却并不十分清晰,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那台空间狭小的车里。

变形的座椅挤住他的胸部,肋骨大概连续断了好几根,他在自己身上完美体验到了标准的“连痂胸”是如何反常呼吸,每喘一口气都是一阵令他窒息的抽痛。

他拼了命够到自己掉落在不远处的那部手机,感谢上天,居然完好无损,沾了血的手指在随便一片没有血迹的地方蹭了蹭,颤抖着拨通樱井的号码,而后等待,那天,等待接通的时间是那样漫长。

“雅纪?”

听筒那头传来不甚清晰的声音,但是没关系,没关系,至少他接了电话。

他为什么接了电话?

一定是在做梦,相叶想。

但他仍旧开心得想哭,他想他得救了,无论他走了多远,无论他在哪里,无论他们发生过什么,都没关系了,他的超级英雄会来救他了。

他说,“翔,救我……”

救我,请救救我——

我想活——

哪怕没有你在身边,我想活——


二宫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相叶躺在床上,突然笑起来。

——原来真的是梦。

原来十年前,他的超级英雄真的没有来救他。

他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忍着胸口的剧痛,颤抖地拨下那个号码后,得到的回应却是陌生女人机械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那一刻,他终于绝望。


是我犯下赶你走的错,现在就得到了负你的惩罚,我想回头,命运却先放开了手。

原来你真的会走。

我想活——

还想活着看你变老,难道连这也将变得奢侈吗?


太阳终于升起,阳光照在相叶的眼睛里,他闭上眼睛,眼睑被照得发暖。

又是新的一天了,他又多活了的一天。


樱井翔,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无论何时何地,倘若我对你笑着说一句“你好”,你便会穿越人群将我紧紧拥抱。

为什么我对你说了“你好”,你却放我同你擦肩而过?

是我笑得不够好看,还是关于我的记忆里连美好的事也都被你一并忘记?

究竟,是我忘了你,还是你忘了我?

究竟,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回自己,救回我?

翔,请救救我。

请救救我啊,我的超级英雄。


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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